【人生不盡是風波】

相思從未想過，有一日叱野竟然會對自己起疑心，會這般與自己說話，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。

相思搖搖欲墜，叱野嘴上罵她、心中疑她，卻始終無法對她置之不理，伸手扶住相思，鼻端嗅到那股相思身上的梨花香氣，登時頭腦中一片清明。

——你要好好活著！

——我梨相思今日此刻起生生世世心裏只有叱野一人。如若違背誓言移情別戀，永生不得原諒！

叱野便什麽都想明白了，什麽都不在意了，正想與懷裏的相思說清楚，卻被人重重推開，連退幾步才站穩。

“渾夕王，還請你自重！”軒轅頊彧一只手環著相思的腰，將相思護在懷中。相思漸漸恢覆清醒，定定看著對面的叱野，眼中盡是難以置信。

她難以置信眼前這個人竟然是數次與自己生死相依的叱野；她難以置信眼前這個人對自己百依百順，如今卻疑心自己；她難以置信他口口聲聲說愛自己，卻連最起碼的信任也沒有。

這“難以置信”灼痛了叱野，他急急說：“相思，方才是我魔怔了，你聽我……”

“渾夕王，今日是我們多管閑事了。你能如願做了渾夕王，恭喜。”相思冷冰冰說完，撩起衣裙，用金刀用力一劃，劃下一段衣裙，字字珠璣道，“不管過去我們有何恩怨，今日割袍斷義，往後再無幹系！”說罷用力一插，將金刀和那截衣袍插在了地上，推開軒轅頊彧，轉身離去。

軒轅頊彧只道：“今日我天命為你平了叛亂，我天命從不欠你們什麽，宇文姑娘便也無須嫁了，至於兩軍交戰之事，渾夕王便自己決定吧。”說罷拂袖離去。

“相思！”叱野大喊，欲追。

索昌隆瞥一眼叱野，破為難道：“百裏曌兄弟，你我也曾痛飲過，在下奉勸一句，從此渾夕天命兩不相欠也就是了！”說罷嘆氣一聲，也走了。

“相思！相思！”叱野哪裏是肯聽勸的人。

小柔拉住他，“你做什麽？你何時與姣梨公主這樣熟悉了？”

佐伊深知其中緣由，卻不明白兩人為何突然翻臉，又何以突然一個心如死灰、割袍斷義，另一個卻又百般不舍？短短片刻，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外人瞧不出的過節？

叱野已要成為脫韁野馬，佐伊無可奈何，擡手一劈打暈了叱野。

天命一行人行至半山腰時，稍作休整。

燭光送水給軒轅頊彧喝，他吩咐給高辛檀也送去，拿了自己的坐在相思身側，“喝些水吧。”

相思接過去，卻不喝。

軒轅頊彧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，有幾分打趣的意味說道：“我倒是沒留神你何時與百裏曌也有交情了？而且還不淺。”

相思冷笑一聲，“談不上交情。”便喝了一口水，將水囊遞給軒轅頊彧，“恭喜你不必娶宇文柔做皇後，不過渾夕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。”

軒轅頊彧笑，接過水囊喝了一口，滿不在乎道：“既來之，則安之。立後的詔書已下，未免百姓空歡喜一場，立後之事不改，只需換一換人。”

相思不語，好似在想自己的事。

軒轅頊彧凝視她片刻，突然道：“相思，我有話要跟你說。”

“嗯？什麽？”相思回過神來。

“你我自幼一起長大，我們之間從沒有秘密，但我有一件心事一直未告訴你，如今，我覺得到了可以說的時候，你想聽嗎？”

相思點了一下頭。

軒轅頊彧想了一會兒，很鄭重嚴肅的樣子，也不知他在想什麽，相思笑，“什麽大事？你這麽板著臉。不會是你爹娘……”說著便壓低了聲音。

“相思，其實我心中早有皇後人選。”

相思一聽，大喜，“你有了心儀的姑娘？可當真？你怎麽不早說呢！是哪家的姑娘？昌隆知道了嗎？”

軒轅頊彧看她這樣歡喜，也笑了，“你歡喜嗎？其實那個人就是……”

“頊彧，你想立檀為後也不是不可，可是眼下事情頗多，我看還是緩緩吧。”索昌隆突然插話，徑直坐下了。

軒轅頊彧轉頭看他，滿是質問。

相思卻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休息的高辛檀，湊在軒轅頊彧身側，低聲說：“我就知道是檀姐姐！你這個秘密居然不瞞昌隆，卻瞞著我！不過我不生氣，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，我也有喜歡的人。”說到這裏，卻想起那人已經和自己割袍斷義，又心中酸楚，不肯再多說。

索昌隆扯出個笑，連連道：“好事成雙，好事成雙啊！”卻不敢看軒轅頊彧。

軒轅頊彧道：“昌隆，倒是很清楚我的打算啊。”

索昌隆看他一眼，神情很是覆雜。

“你們兩個打什麽啞謎？”相思看出些端倪，卻聽遠處有人喊，“頊彧哥哥——頊彧哥哥！我在這裏！”

“是雙兒來了！”相思大喜，跳起來就往山下奔。

她一走，軒轅頊彧還來不及說話，索昌隆就低聲說：“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麽，但是我知道有的事可不能做！有一個你真心在乎的女人在後宮裏，你如何還能權衡利弊，又如何治理國家，更何談逐鹿中原、統一九州？再者說……”他的聲音更低了，“白羽帝給你的那封信，你難道忘了？相思是必須嫁去中容的！”

軒轅頊彧聞言，怒視索昌隆。

索昌隆道：“你瞪我也沒用！白羽帝的打算可不簡單，眼下還看不出來，但他卻已經看出來你極在乎相思，有相思在手，中容難道還怕你揮軍北上？我也真是蠢，竟然剛才才看出來你……罷罷罷，不過我以大哥的身份警告你，你還認我這個大哥的話，軒轅頊彧，把你越了界的心趁早收回來！我這個人膽子小，經不得嚇，說不準一嚇就會做什麽無法挽回的事！”

話到此處，相思已經和姬雙回來了，相思急急說：“頊彧，師父已經……”話到此處卻停了，只是紅了眼。

“什麽？”軒轅頊彧一怔。

相思卻已雙眼含淚，再也說不出話來。

姬雙忙道：“是真的！我和你們分開後趕到了天虞，半夜偷聽到表哥說要前往玉衡，逼迫綿亙族長說出九州地圖的下落，借此統一九州，我怕你們沒有防範，所以偷偷趕回玉衡找你們。我剛到就見竹園裏空無一人，我只好去找了絲蘿和二木、大頭他們，他們說綿亙族長已經去了，那三個姑姑下落不明……”

相思垂首哭起來。

軒轅頊彧楞了好一會兒，突然一撩長袍跪下，從地上拔下三根草，夾在兩手之間，仰頭對天道：“弟子軒轅頊彧自幼蒙恩師綿亙教導，永生不忘大恩！恩師仙去，弟子卻來不及再見一面，不肖弟子拜別恩師！”說罷連連磕了九個頭，這才將草插在土中。

相思也跪下，抽泣著說：“師父，我和頊彧必當將你的教誨都銘記於心，時刻不忘，請師父放心！”說著也磕了九個頭。

姬雙待他們情緒穩定些才又開口，“頊彧哥哥，我表哥已經趕到紫金山附近來了，你們可要想法子阻止他進入紫霞洞。”

“為何？”索昌隆問。

姬雙瞪他，不回答。

相思猜測道：“北狄是自打師父開始才統一了四族，我曾聽師父說起過，紫金山是北狄先祖葬身之地，可謂是地下皇陵了，但卻無人找到過入口，故而北狄更顯得神秘。莫非紫霞洞就是入口？你表哥以為師父將地圖藏在了皇陵之中？”

“我也不清楚。我媽媽過世前只跟我說，紫金山的紫霞洞裏有天虞族人的至寶，但要我不可硬闖。她說當世只有四人或許可以有法子活著進出，其一是族長綿亙，其二是九州高手霞，其三是渾夕丹熏王雲木珊。”姬雙回憶著將媽媽逝去時交代的話說了。

“師父已去，丹熏王也故去了。而九州高手霞……”軒轅頊彧看向相思。

相思道，“我曾有幸見過她老人家一面，她還教了我一套劍法和一些五行八卦術，可她那時已經百歲，如今十幾年又過去了，只怕是……”

高辛檀嘆道，“如此說來，當世便無人能入紫霞洞密道了。”

“聽這話的意思，好似需要會一些五行八卦術？”索昌隆問。

相思恍悟，卻慚愧道：“我學的已經忘了，不過，我知道有一個人也許會。”

軒轅頊彧和高辛檀突然異口同聲道，“宇文柔！”雲木珊唯一的徒兒，如她不會，世上便再無人掌握五行八卦術了。

索昌隆大喜，“既然如此，我們返回去找宇文柔，先慕容慶都一步進入紫霞洞取出至寶，以免落入小人之手。”

“不可。此事畢竟是東胡國的事，況且還牽扯了渾夕。”軒轅頊彧搖頭。

“頊彧哥哥，那東西可絕不能落入我表哥手裏！到時候不但北狄要重新落入表哥之手，只怕連九州也……”姬雙急了。

高辛檀見她是個小妹妹，長得也頗可愛，安慰道：“別急，頊彧怎會叫北狄落入歹人之手呢？”

“你又知道什麽！”姬雙冷哼。顯然是因為軒轅頊彧娶了高辛檀，對她有了敵意。

高辛檀好心卻被駁了回來，略感尷尬。

軒轅頊彧道：“雙兒不得無禮。你如信得過我，告訴我，紫霞洞裏有什麽東西？為何那東西可以影響到整個九州？”

姬雙嘟著嘴道：“我不說！”

相思見狀便猜到姬雙見軒轅頊彧護著高辛檀，自然不高興，拉了姬雙過去，湊在她耳邊說：“你看檀姐姐溫柔大方，對頊彧體貼入微，這樣的女子哪一個男子不喜歡？倒是有些小丫頭，沒規沒距，還處處咄咄逼人，換做我，我也不喜歡。”

“你！”姬雙一聽，氣得揚手就要打相思。

軒轅頊彧不知她們說什麽，見姬雙動手，一把握住姬雙的手腕，“雙兒！你這是在做什麽？”

“你為了西陵荃罵我，為了高辛檀罵我，又為了相思罵我！你就會罵我！”姬雙竟然哇一聲哭了起來。

軒轅頊彧等人沒想到她會大哭起來，都覺得十分尷尬。相思吐吐舌頭，朝軒轅頊彧使眼色，要他安撫姬雙。

軒轅頊彧本也不是呵責姬雙的意思，見她哭的傷心，也於心不忍，上前去用衣袖擦了擦她的眼淚，“別哭了，我便是給你賠禮行不行？”

“誰要你賠禮！”姬雙哼道。

“好雙兒，你最善良可愛，我哪裏會罵你？只是你不知人心險惡，我怕你處處出口傷人、動手打人，遇上了高手便吃虧，我不在你身邊，誰來保護你？豈不是叫壞人傷了我的好雙兒？”

姬雙聽了這番話，心裏的氣早早沒了，淚眼汪汪看著軒轅頊彧問：“你不怪我了？”

軒轅頊彧笑，作揖道：“姬雙姑娘不怪在下，在下已經謝天謝地，怎還敢反過來責怪姑娘？”

姬雙破涕為笑，“你又說笑逗我！”

索昌隆暗自松口氣，朝相思使眼色：頊彧真是厲害！我殺敵數萬從不退縮，唯獨制不住這些女人，可他三言兩語便能化解，實在是神功蓋世！

相思癟癟嘴：你現在知道皇帝不好做了？現在知道頊彧的厲害了？

高辛檀也躬身行禮，“方才是我說錯話了惹得妹妹傷心，你可不要怪我。”

姬雙單純，本來就是孩子脾氣，一見她道歉，忙伸手扶她，“不怪你，不怪你，檀姐姐不要行禮！”

軒轅頊彧笑道，“如此最好！那我們便去紫霞洞看看，如果能阻止慕容慶都最好，不能的話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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